邊緣空間

就連懶惰和沮喪都壓抑不了我，起床後不久我就出門了。我受不了一直被疾病粗暴地控制。這已經進行好幾天，好幾個月了。我一直以為，封閉就是我最好的解藥。因為我可以不斷面對疾病，跟他打轉，把它思考，把它寫出。到現在，我終於受不了，願意起身，逃向一個可能減緩封閉的地方。

今天天很藍，到了海邊才發現外面人這麼多，有觀光客、有出來曬太陽的當地人，有的買菜準備聚餐、有的來咖啡店聚聚，有的就是在戶外走走。這麼多不同樣子得人來來去去，關心、談論不同的事。我執著的鬱悶，像一朵穢氣在空曠的海邊被沖開成細流，朝著四面八方而去，變得沒什麼大不了。多變的人們有趣多了。我鬆了一口氣，覺得失去一些重量，好像被安慰：自己沒那麼重要。

我不敢回家。回去之後，每吋肉體，每個不經意的思緒，都會朝著煩惱生長。這羈絆像漩渦，不斷吸取我的精力，讓我以為世界的邊疆，就在這個漩渦之內而已。

原來，一直待在家，世界就會變得那麼小，突破就會變得那麼難。起碼，我發現了一個病因，了解為什麼在家就這麼煩躁，焦慮的起身又坐下，徒勞的的試著拉回注意力。起碼，我發現了一個解法，原來想逃出門的欲望，是因為體內已經知道這個治療方法。

但是人，不能憑著意志，幫助自己跳脫嗎？非得花力氣走到外面，心境才會變寬嗎？非得做到打卡辦公室，工作才會按部就班嗎？人的意志，真的這麼脆弱嗎？

我去談鋼琴。已經很久沒彈，我甚至驚訝於為什麼以前自己會彈琴。怎麼知道要同時看多少音符？怎麼有辦法眼睛看了，手就能就位？手指怎麼知道要在哪裡？怎麼有辦法不打斷每個小節，連續的彈琴？

於是我試著安份用最粗糙基本的練習方式，拆開成一頁頁，將小小的一部分重複一遍又一遍，把自己綁在節拍器裡練習。節拍器的絕對法律令人抓狂，失去一切感情和自由。但是在這一小時中，我在這絕對法律中，漸漸安穩，漸漸找到自己的重心，漸漸找回感情。

我還是害怕回家。我怕回家後封閉，也怕回家後自在。我的病不再封閉，我的解藥在於習慣兩者並存。

也許現在開始，治療的方式，不再是將疾病內化的一寫再寫了，而去尋找所有疾病以外的世界，建立起來。當裡外都有了，我的鉅作就離完成更近。